四月艷陽天

雖然今年的二月多一天，還是覺得這個月好短過得好快啊，一轉眼居然要三月了？這也代表再一個多禮拜美國又要調撥時鐘了（這個人人喊打的過時制度明明已經全民公投通過要廢止了，怎麼真正立法付諸實行這麼難呢）、時序也正式進入春季啦。

這篇就淺淺記錄一下這短短的二月吧。

【二月中，我家附近已經隨處可以看到一樹一樹的花開了，初春也是我眼裡缺乏季節變換的舊金山最美的時節啦。】

回想舊金山這個冬天，我總覺得似乎還沒怎麼感受到寒冷，就步入日照漸長、慢慢回暖的日子了，對這個冬天最深的印象就是雨下得好多啊。話說加州雖然臨海，可常常缺水，加州陽光不是叫假的，它每年降雨的總量與日子都有限，雨季在冬天，卻不是每年冬天都下雨，因此每幾年就要遇到旱災，光是2012年到2016年，加州就經歷了能在歷史上佔一席之地的五年大旱，此後數年慢慢在恢復，我印象中這幾年從來沒有整個州都脫離乾旱程度的一刻。沒想到前幾個禮拜我心血來潮，去逛了逛加州乾旱偵測網，十分驚訝地發現，全州居然在年前完全脫離科學意義上的各種程度的「乾旱」，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地方算得上偏乾，托這個濕漉漉的冬天之福，我在加州住了十二年，居然親眼見到加州脫離乾旱的一天。

【加州乾旱監測狀況示意圖，白色代表正常、無乾旱情況，黃色開始一直到深紅，代表不同程度的乾旱情形，暗紅色代表最極端的乾旱情況，年前的圖基本上全州大部分都是白色，對比兩年半前地圖上深深淺淺的紅，簡直天壤之別啊。】

而這個很濕又不太冷冬天，在進入二月之後就進入尾聲啦。特別是二月二號地鼠日「Groundhog Day」那天，據說那隻全美最有名的地鼠從洞裡探出頭時，並沒有看到自己的影子，只看到了明媚的陽光，預測了今年會有個早春，既然如此，冬天在我這兒就已經可以打包送走啦。

春天萬物甦醒，我們一家四口也很忙。春暖花開的二月雖然短，但是大大小小的慶祝特別多，總覺得一天到晚不是在過節，就是在放假，要不然就是有什麼特別活動，總之一個月沒有幾天是可以開自動導航、照表操課的尋常日子。

首先是農曆新年，我們家不是「過節大戶」，向來沒有太道地或繁複的慶祝，看重的不過是過節的那一點儀式感。今年的農曆新年剛好是週六，對我們十分友好，只是我前一陣子工作太忙，讓我一度想省略做年夜飯這個程序，事實上週五除夕當天我也的確力有未逮，根本顧不上下廚煮飯（事實上是連菜都沒買），但是隔天是週末，平時再怎麼窘迫的時間在週末總是寬裕許多的，於是一番掙扎之後，我還是決定做一餐有一點點年味的晚飯。只是因為日子過得太迷糊，等到我發現要過年了，根本來不及上網買菜，只能就著冰箱凍箱裡有的食材，做了一鍋紅燒獅子頭粉絲煲與一盤珍珠丸子、炒了一盤雞丁與一盤蔬菜，再煎了六條臘腸、一鍋煎餃與好幾張抓餅，算是完成了一小桌年飯，雖然豐盛不足，但是都是我家姊弟愛吃的菜，所以還是讓這兩個沒怎麼見過市面的小土包子開心壞了。

【別小看這桌年菜，在我這兒簡直跟空手套白狼沒什麼區別了，沒想到沒有預先計畫、沒有事先採買居然還能變出這幾道菜，外加一盆大「桔」大「梨」，難怪我的自我感覺特別良好，哈哈哈。】

【不只年菜，我還準備了紅包，一人二十美金。有吃有拿，姐弟倆開心極了，胃口無敵好、興致超級高。】

隔天大年初二是美式足球超級盃，這在全美不管是不是美式足球的球迷，都是一件年度盛事，我家弟弟這幾年在爸爸的強力耳濡目染之下，早就是一個小球迷，他去年的聖誕節禮物許願單上就有舊金山四九人隊的球衣、手套與週邊，而今年舊金山四九人隊打進超級盃跟堪薩斯酋長對決，我家弟弟的興奮與投入是可想而知了。

不過今年的超級盃，只有我跟我家嫣然姊姊在家看，爸爸則帶著弟弟去參加弟弟籃球隊友家裏辦的迷你超級盃趴踢。為什麼我跟姊姊沒有去趴踢呢？對去年（這篇與這篇）有印象的可能猜到了，沒錯，因為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科展季節，身為我們家的科展「技術顧問」的我，從寒假開始生活裡就時時刻刻充滿了科展兩個字，而且今年不止我家姊姊，連弟弟也要自己完成一份展板。而這個週末不止有農曆新年、超級盃我們忙著張羅慶祝，還是學校科展之前的最後一個週末，所以不意外的，這也是一個趕工的週末，我家姊姊就是週六發現進度遠比想像落後，週日只好加緊趕工，什麼吃喝玩樂、超級盃趴踢都只能暫時放一邊了。

同屬科展風暴中的弟弟還算好，四年級只是觀摩陪跑，科展的主題與研究內容可以直接使用他們自然科目二月底本來就要交的動物專題研究，相當於完成了自然科學課的專題研究，科展的內容也有了，只需要完成展板就可以了。而弟弟的專題研究經過了幾個週末的查找資料、做筆記、貼圖片、畫表格，學著用Google Documents文件整理報告，再摸索學習用Google Slides製作簡報，整個作業到二月初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所以農曆新年加超級盃的那個週末，他就全力把精神放在製作展板上面，最後在週日之前順利全部完成，於是週日姊姊在家繼續跟科展奮鬥，弟弟則順利跟著爸爸出門參加趴踢，雖然舊金山四九人隊最後在延長賽輸了比賽，可他在隊友家吃喝玩樂了個遍，還是很歡樂的。

【這算是弟弟第一個獨立科展作品，我私心認為這小子其實內心還有一點點興奮的。】

【弟弟跟他的科展成品合照。他的專題研究主題是老虎，老實說這只能算是第二手資料的查找歸納與整理，沒有任何第一手的實驗數據，作為觀摩隊，老師也只要求參與與完成度。不過，為了尊重科展精神，我還是特別讓他想了一個符合科展研究格式的命題，他選了「老虎應該在自然棲息地繁殖還是人工圈養，對於老虎保育更有益處」這個研究主題，還擬了個假說，然後上網搜集了資料、整理了兩者優缺點的對比表格，再推出結論，這中間甚至還得到Gemini大神的幫忙，讓這小傢伙體驗到AI的強大與便利。我只能說身爲alpha世代，什麼研究、資料搜集基本都在網路上完成，跟我們以前泡在圖書館慢慢翻書、影印、用稿紙完成書面報吿的日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啊。想我當年一直到大學才會製作PowerPoint簡報，弟弟四年級就已經用Google Slides交書面與口頭報告，也是世代的推進啊。】

至於我家姊姊，今年科展她很早就打定主意要選行為科學類的主題，卻遲遲定不下研究的題目，最後還是老媽出手給出建議，她才決定要探討在人與人的溝通中，文字語言、肢體表情、聲調語氣到底哪種更容易影響對方的感受與反應。溝通是一門藝術，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是許多人窮其一生都希望能不斷精進、精通的能力，也是很多人一輩子不得方法因此吃虧而不自知的罩門。青少年這種生物，向來以難以溝通聞名於世，會想要引導她選擇這個主題，老媽我是用心良苦啊；我私心希望她能在做科展的研究過程裡受到啟發，小小年紀就能認知到這些表達的元素在溝通中扮演的角色有多重要，有時候對自己來說明明是同樣一個意思的表達，可用不同的語法文字、用不同的語氣、用不同的表情傳達出來，對方的感受、反應與解讀可能南轅北轍。

「溝通」是一個對互動性要求極高的研究主題，這也代表小妞不能使用輕鬆的書面問券調查作為研究方法，而必須是實打實的、面對面的進行面試訪問來搜集樣本資料。小妞設計了三個簡單的情境問題，被訪問者不需要太多思考就可以回答，但是重點不在於這個問答，而是受訪者回答之後，小妞就會用事先設計的「語言」、「表情」或「語氣」三種元素回應，且三種回應都算得上是無禮的，三個情境剛好測試三個不同的溝通元素，而且為了盡量避免研究偏差，在不同的訪問裡，同一個情境她不會固定測試一個表達元素，而是會隨機選擇「語言」、「表情」或「語氣」回應，而且隨著訪問樣本的累積，除了隨機挑選，我也特別要她注意盡量確保每個情境裡的三樣測試表達元素佔比平均。

這個三個情境反應題做完之後，小妞會讓受訪者回憶這些互動情境，讓他們選出感到最不快的情境，也對每一個情境就他們感受到的「不快」程度，給出一到五分的評分，最後讓他們自由敘述分享當下的感受與理解。

訪問的內容本身其實不複雜，也很有趣，反而是要去訪問陌生人、還要能夠收集到足夠的樣本這點，對小妞來說遠比她當初設想的難多了。她最初開始進行訪問的時候，我會陪著她在家附近尋找受訪者、陪著她訪問，一方面幫她建立一些信心，一方面也確保她懂得如何同時注意周遭的環境與保護自己。即使如此，這個訪問搜集資料的過程依然無庸置疑是整個研究中最耗時的部分，小妞的第一個訪問樣本是在聖誕節前完成的，所有訪問結束在一月底，中間花了一個多月，完成了102份有效訪問樣本，這比我們最初預設的120份少了十趴左右，卻多花了兩個禮拜的時間，主要就是因為小妞每次出門訪問都要糾結一番、再跟自己做一番心理建設，有時出去完成不到五個採訪就決定鳴金收兵，改日再戰，就這樣，拖拖拉拉延長戰線再加上幾個預期之外（可也算是意料之內）的下雨日子，小妞沒有完成最初設定的目標也不意外了，不過即使如此，100來份的面試結果依然是小妞一個一個訪問收集而來的，也遠遠超過了老師為了統計顯著性要求的四十份樣本數了。

有了一百份的樣本資料，小妞能做不少分析，除了最直接的樣本數統計，還可以針對每一個溝通元素計算「不快」平均分數，然後疊加上性別與年齡，去分析其中的交互影響，要不是時間有限，媽媽我還想要教她用受訪者最後的自由分享，做關鍵字分析與數據計算呢。

小妞的訪問資料結果發現，「語言」是最多受訪者認為傳達出最強烈「負面」訊息的元素，反而她最初認為可能「勝出」的「語氣」是三者之中被認為影響最不明顯的元素。她也發現這個結果在男性以及二十歲以上的受訪者中表現更明顯，倒是年齡族群在二十歲以下的普遍選擇了「表情」或「語氣」。其實這也不難理解，畢竟語言是一種學習而來的技能，用詞的精準度與對字句的理解，更是需要時間來累積，孩童不意外地對非語言類的溝通元素更敏感。

這次科展，小妞跟去年班上跟她一起破關晉級的同學，再次獲得了年級的前兩名，成功進入Randall Museum辦的年度國中科展競賽。今年小妞的科展旅程會走多遠還是未知，可光是完成這個作品，她已經學到了新的研究方法、新的資料分析方法，而且就像弟弟學會了使用Google Slides，小妞同樣解鎖了Google雲端文書處理App的新技能。她學會了使用Google Forms、用Google Spreadsheets試算表導出數據資料，還接觸了Pivot Tables（分析樞紐表）及製圖功能，光是這些，在「技術顧問」的媽媽我眼中，就是最大的收穫了。

【姊姊今年的科展作品展覽板。】

【學校科展得名後，小妞晉級Randall Museum的國中科展競賽，競賽屬於現在進行式，結果未知。】

科展讓姐弟倆（與媽媽我）的二月格外忙碌，即使如此，也沒能阻擋姐弟倆認真慶祝科展前一天的情人節，而情人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我家就是一個專門給小孩過的節日了。那天不但姐弟倆可以穿應景的便服到校，下午每一班還會開小趴踢慶祝、交換小禮物，然後三點就早早放學了，比平時早整整兩個小時，擺明了不只不打算讓父母慶祝情人節，甚至不打算讓我們上個安生的班，雖然這麼多年我一直不能理解，但是倒是早已學著接受，而且被訓練了早早便幫姐弟倆張羅好情人節要帶到學校的小禮物（旁白：論人類的奴性與馴化）。

今年姐弟倆各自選了不同的小禮物，姊姊選的是迷你盆栽樂高，弟弟的則是小熊掛飾，這兩樣玩具一買都是兩打，姊姊班上有十三位同學、弟弟有十七位，通通分配完還有剩，姐弟倆各自挑了幾樣私心看上的，剩下的就只能囤到明年了。小禮物一月底就買回來了，除了小禮物，每一份我還加碼一包明治巧克力熊貓餅乾與兩顆心形巧克力，情人節前那個週末（沒錯，就是很忙的農曆新年加上超級盃的那個週末），讓姐弟倆寫上小卡片包裝起來，就算完成了，每一份看起來很有誠意，姐弟倆很滿意，我也很高興代辦事項清單又可以劃掉一項啦（所以過情人節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姊姊準備的情人節小禮物正、反面。】

【弟弟準備的情人節小禮物。】

【在我家，情人節的受眾是這兩位。】

過完情人節、交完科展作業之後，二月正式進入下旬，而在台灣小朋友們放寒假的時候，姐弟倆也沒吃虧，硬是在紀念林肯生日的總統紀念日那一週，放了一整個星期的Ski Week，這個只有加州學校才會放、而且不是每一間學校都會放的荒謬假期，讓姐弟倆開心壞了，為了能自由在家放鬆一週，弟弟說他非常忙，有老師安排的作業，還有自己想要做的數學練習題、下西洋棋、練琴、練音樂劇的角色獨唱；姊姊也說她很忙，說她的假期作業比弟弟多很多，她也有琴要練，同時身為她們少年弦樂團的首席小提琴，三月中的演奏會她還有額外的獨奏部分要練習，總之，照這姐弟倆的說法，他們這個禮拜自己安排得很充實，硬是聯手說服我跟爸爸不要幫他們報名任何營隊或活動，我們雖然半信半疑，可在Ski Week能夠選擇的活動營隊本來就少的情況下，也只能勉強答應，而我也只能稍微調整工作節奏，每天提早離開辦公室，下午工作在家完成，有老媽坐鎮，可以幫助姐弟倆不至於完全「忘了」他們每天訂下來的計畫表。

這個莫名其妙的一週假期，終於跟著農曆春節在元宵節劃下圓滿的句點，兩人重新開學，實在可喜可賀。二月進入尾聲，馬上三月迎接我的就是一趟紐約出差，跟上次去波士頓差不多，同樣是旋風式的週一午夜到、週四下午回，週二晚上跟同事聚餐、週三跟其他主管聚餐，全是應酬，一點兒私人的時間都沒有，明明紐約我想見的朋友好多好多，這次卻只能排出一個見面行程，而且還得靠好姐妹配合我休一天假來吃午飯，真是好不容易啊，所以我討厭出差不是沒有原因的（打工人想退休的第Ｎ天），也還好有這個難得的小聚，成為我這趟出差最期待的行程啦，沒有之一。

【元宵節我們照例用湯圓來慶祝，其實湯圓在我家算是凍箱裏的常備食品，我跟姊姊最愛的桂冠紫米芝麻湯圓，很早就備下了，冬至上場應景了，元宵節也是由它們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