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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挑戰極限的過日子方式,終於連上帝也看不下去了。

 從搬到舊金山的這三個月以來,我們幾乎沒有停過,除了上班時間,剩下的不是拿來花在找房子、買房子、處理貸款跟交屋各種事宜,就是研究嬰兒用品、大肆採買,一刻不得空閒。這幾個禮拜更是變本加厲,交屋以後,我們接著忙著找油漆工、地板工、選漆種漆色、選裝修建材、四處看家具、比價、訂購、接洽送貨,還抽出空去各個車行看車、試車,然後談價、買車;當然,更重的重頭戲就是搬家,即使我們大部分的家當都在倉庫裡,只等著公司雇用的搬家公司替我們把所有的箱子和家具送達新家,但是舊家的租約還是得要跟房東了斷乾淨,所以兩邊都得跑。我們兩個七月份的工作又正值忙季,我更因為剛招進了新人,還得每天花一部分時間訓練。

 以為這就完了嗎?剛好新家大樓公共區域和外牆要「改頭換面」,由屋主組成的自治會一方面很熱心的歡迎我們搬入,一方面希望我們參與討論,一起決定外牆、走廊地毯顏色,所以Mike成天忙著跟新鄰居打交道,我呢,則負責研究、選購新的產險、車險、責任險、房屋險的保單,趁著「閒來無事」的時候,我還順便到加州監理處考了筆試、換了新駕照。美國是一個州權很大的國家,駕照由各州辦發,各種規定和交通規則也大多是各州自由頒訂。有別於許多其他州,加州要求「新居民」都要在搬來的十天內換發加州駕照,否則一但遭警察臨檢查獲,可以重罰。我們前兩個月租的是短期公寓,開的是租來的車,可以「偽裝」成非居民,但是現在買了房子又買了車,如果真被攔檢,怎麼想都難自圓其說,只好乖乖的花了兩個小時猛K加州道路交通規則(因為換發駕照還要求要通過筆試),再花兩個小時跟「惡名昭彰」的監理處(這點倒是每一州都有志一同的相像)奮戰,讓他們在我的紐約州駕照上狠狠地壓了一個作廢洞,最後再等了一個禮拜,總算收到新的駕照,從此永絕後患。

 就這樣,我們每個周末的行程大概都可以媲美高官政要,馬不停蹄、一站接一站,為美國經濟復甦貢獻一份心力。平常日則視需要,有時候我會留在舊金山市區,一邊「在家上班」,一邊處理一些收貨、接洽包商等等非得要有人在場顧的雜事。

 上上禮拜五,我們照例準備挑戰效率極限。當天安排的行程是:


  • 早上七點-Mike和我把舊家剩下的家當運到新家
  • 早上八點-我去Mountain View上班(因為前一天已經留在舊金山處理了一天搬家雜事,加上公司事情多,這天非得進公司不可),輪到Mike休假一天。
  • 早上八點半-Mike前往新家,跟公司的搬家工人會合,把在倉庫裡住了三個月的家當全部搬到新家。
  • 下午一點-客房床組送貨到新家,由Mike處理。
  • 下午四點-Mike回舊家,作最後一次的整理,然後在五點以前跟房東作搬出檢查並交還鑰匙。


 我們自認為我們的分工計畫已經安排到天衣無縫,每一個環節都像齒輪一樣,咬得緊緊的,只消啟動就能以高速順暢運轉。當然,再完美的計畫也敵不過上帝的ㄧ句話。

 星期五一大早六點多,我睡眼惺忪地起床上廁所,突然感到一股異樣,直覺反應是生理期來了!但是轉念一想,這不可能呀?懷孕怎麼可能還有生理期來?但是回頭一看,那不是血是什麼?這一下,我整個嚇醒了!羊水破了?出血了?Mike被我驚醒,於是我們兩個胡亂套了一件衣服,蓬頭垢面,十分狼狽地飛車前往醫院。一路上,我滿腦子想,我不會今天就要生了吧?娃娃才剛滿三十三周呀!但是潛意識裡又心存僥倖,想著最後結果可能是我們大驚小怪、虛驚一場。

 到了醫院,醫生護士問了一些問題、又抽了血驗了尿,還幫我打了幾針,初步判斷是羊膜破裂,必須留院觀察幾天,同時預防感染,之後還得再作一些其他的檢查,確定是否真的是羊膜破裂。如果是的話,因為感染風險高,醫生主張滿三十四周就生,如果不是的話,可以再進行安胎,拖延生產時間、降低早產的可能。醫生還又講了一些東西,我們聽了也沒記下,只聽懂了幾件事:我要住院、可能早產,跟生產前都不用上班了。

 於是,原本以為只需要花一兩個小時做些檢查的僥倖想法,完全破裂。可憐的Mike,當天滿滿的行程還是得照走,只是還得多加一站:醫院。幸好好朋友艾莉拔刀相助,一大早先到新家去招呼搬家工人,才解決Mike分身乏術的窘境。就這樣,我毫無預期地在醫院待了四天三夜,Mike也跟我一起在醫院裡睡了三個晚上。想我從小到大,沒生過什麼大病,這次住院還是破天荒頭一遭,再次體會當女人的辛苦與當媽的不容易哪。

 我在醫院臥床、吊點滴、打針吃藥,忐忐忑忑地觀察了四天,熬到了禮拜一,再做了一次超音波和纖維連接蛋白檢測,幸好檢查結果羊水量仍充足,且沒有羊膜破裂的直接證據,於是我的醫生便決定放我出院回家。但是因為這些檢查並不能完全排除羊膜破裂的可能,醫生仍將我視為早產高危險群,所以只是把臥床安胎的地點從醫院搬到家裡,即使是如此,我還是非常開心能夠回家,至少代表我應該可以撐過這個禮拜。

 只是回家,除了那一點象徵的自由,似乎沒有什麼值得好高興的。在醫院,我至少有護士照顧、有專人每天打掃、有免費又其實還真算得上好吃的三餐、有自己一間房一張床、有電視有網路有雜誌;回到家,既沒有人照顧、又沒有現成的食物,連一張正式的床都沒有,有的是成山成谷的箱子和四處亂堆的家具,和找也找不到的日常用具,怎麼看這個「回家臥床安胎」都算不上是一種解脫。

 的確,在家的一切都是克難。所謂的臥床安胎不過是在沙發上上一天的網,還得處處考驗有偏執狂的我,能忍住不去動手拆箱整理;得「眼觀鼻、鼻觀心」,對一切混亂視而不見,真不知道這算是胎教的一種,還是修身養性的高級境界,總之,我回家了。

 這幾天,艾莉夫妻又帶來食物、又來家裡幫忙整理,還帶著他們四個月大的娃娃來幫我解悶。剩下的工作,當然就都落在Mike頭上,上班的時間不時打電話回來,生怕我悶瘋;下班回家得張羅我的晚餐,還要把握時間能拆一箱就拆一箱,周末更要加緊拆箱整理,趕進度,還得要上超市買菜,而我呢,當然還是窩在沙發上繼續我的修練。

 這一齣可媲美台灣狂灑狗血的本土劇的一場驚嚇,如果說有什麼值得歌頌的事,大概就是我比原先計畫的提早兩個星期脫離水深火熱的工作了。說真的,生性懶散的我,向來就視念書上學、工作上班為苦差事,現在能夠待在家什麼也不用做(事實上是什麼也不能做),實在值得在心中偷笑、在睡前向上帝感恩。

 雖然我們不知道娃娃什麼時候會報到、雖然家裡仍然「百廢待舉」、雖然娃娃的東西仍然有十之八九還沒有添購、雖然要做的事情兩隻手、兩隻腳都數不完、雖然這些事情足以讓從前的我晚上想到就輾轉難眠、恨不得一個禮拜火速辦齊;但是既然上帝要我練習放慢生命的腳步,對眼前的「缺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就試著做到「隨遇而安」、「無入而不自得」、「天塌下來,就由別人撐著」。

 但是老天呀,你可別真塌下來呀。


【這是拆箱進行到一半的新家的樣子,我的「安胎」根據地就是右上角迷失在一堆箱子裡的沙發。】


【客廳的另一頭,看的出來這裡面的家具是什麼嗎?答案是餐桌加上四張餐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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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