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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冬天,紐約一共只下了兩場雪,一場僅是薄雪霏霏,落地成水,再一場就是情人節當天的一場了。

 

 這一場雪,一下就下了一天一夜,一天下來,儘管街上鏟雪車來來回回,一趟又一趟,路中間的雪仍然落不盡,也清不淨。而路邊、人行道上更是堆了小丘一般高的雪。

 

 對亞熱帶長大的小孩來說,下雪,是一種美麗的憧憬、浪漫的嚮往,加上晉朝的才女謝道韞的詠雪之語,使得這樣的印象更在腦海中添上了一層朦朧而夢幻的色彩。

 


 但真正過過一季「冰天雪地」的冬天,就知道憧憬與嚮往都是幻滅的起頭,而雪,過了那一剎那的美麗,就是無窮無盡的痛苦的開始。

 

 在雪地行走,最重要的裝備是一雙雪靴,因為一腳踩在幾吋的積雪像踩進了一盆流沙的感覺並不有趣,而當腳埋進雪裡,又冰又濕的雪滲進褲管或是鞋子裡的感覺就更難受了。 







 


  而這些,都還抵不上走在薄雪之上那種心驚膽跳的恐怖,雖然薄薄一層積雪看上去毫無威脅性,踏上去也很有跟地面接觸的實在感,但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這句話實在是千古真理。因為雪落了地就只有兩個命運,一個是化成水,一個是結成冰。既然地面上那薄薄的一層不是水,它就很可能是冰了,走在上面,就得要在心裡默念『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不時提醒自己,只要一個不留心或是好運氣,跌個四腳朝天便是教訓。


 四月自己四年來每個冬季至少一跌的經驗,實在可以如數家珍了。學乖了以後,現在下雪天,如果沒有一雙抓地力特強、筒高足以保護兩隻褲管的雪靴,我是絕對不輕易出門的。

 


 皚皚白雪,在美麗的背後,除了讓行人寸步難行之外,更常常讓車輛來往險象環生。之前既然說了雪在溶化成水之前,多半是結成冰,這樣的陷阱,對人危險,對車子也不例外。四月自己就曾經親身體會過在大雪紛紛的雪天開車上班,結果平常一個小時左右的路程,硬是開了快四個小時才到。

 

 這中間,不光是能見度低,尤其路上一層一層清都來不及清的雪,開在上面就像開在一個溜冰場上一樣,完全不知道稍稍動一下方向盤的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運氣好一點兒,是車子搖搖晃晃像條蛇似的邊溜邊行,運氣不好的,是車子完全不聽使喚,叫它往左它偏往右,叫它停它偏走,最後就只有在心裡禱告,看依上天的意思,是碰著路邊一堆雪而停下來,還是直接往前面的車子上撞了。當然,從起點到終點不能永遠朝直線開,如果碰上該轉彎的時候,那就更精采刺激了,在那時候,既沒有詩情畫意,也沒有浪漫遐想,白雪紛紛何所似?它不像灑鹽空中,也不像柳絮乘風,大概用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還可以勉強形容那片白茫茫的世界給我的感覺吧。



 



 雪地開車是一件能避免就該避免的事情。但是,現實生活裡,還有一些事情是逃不開的,即使下雪也不能,移車就是。

 

 所謂移車,是紐約生活的一部分。因為平常可以容許停車的街道兩邊,一個星期有一天裡,會有一個半小時的『掃街』時間,在這段時間裡,輪到掃街的區域是不容許停放車輛的,否則就只有貢獻市府財政的下場一途;而紐約是的罰單和其生活水平是成正向等比的,一張可以從$50到$80不等。警察們執法的態度,可以用『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來形容,重點是最後的『不漏』。

 

 在我們這兒,掃街的時間一率在早上八點半開始,所以,在標明的掃街日的前一天,把車移到下一條街去停是最聰明的決定,尤其是不需要用車的時候,否則掃街當天就得要早起坐在車子裡等候,那就只有痛苦兩個字可以形容了。當然,這是只有像我們這樣的『窮人』才需要忍受的不便,有錢人大可以在附近私有的室內停車場裡,每個月花個兩百塊美金租個車位,那就什麼不便也沒有,既不用擔心找車位,也不用擔心遇上掃街吃罰單了。






 

 話說回來,既然身為市井小民,就必須把移車當成生活的一部分,久而久之,習慣了也就視之為理所當然了。只是,一遇上下雪天,所有的痛苦都得要加上好幾倍。

 

 我一再說,雪會結冰,這種夢魘在必須移車的時候分外鮮明。因為,在移車之前還有兩個工作,一樣是把車從雪裡挖出來,一樣是把路從雪裡闢出來;而這兩樣都包含了無窮的辛酸血淚。

 

 雪積成冰,把車子覆蓋得厚實,常常連門都無法打開,這時候就必須用小鏟子細細地把門邊的冰鏟掉,同時要小心力道不能太重而刮傷了車表的漆。好不容易開了車門,第二個步驟便是啟動車子,一方面讓引擎暖起來,一方面把暖氣開到最大,好幫助把玻璃上的冰給溶化掉。此時,萬能無敵的小鏟子,可以搭配車輛專用的溶冰劑,先把玻璃表面的霜雪鏟除,再藉著溶冰劑的神威,把剩下的頑強的冰小心鏟清。此外,引擎蓋上、後車廂上、車頂上,都得一起把太厚重的冰雪清除。

 

 通常到這裡,即使冰天雪地,也已經弄得一身大汗了,可真正的困難還沒開始,那就是『胼手胝足』,在冰雪中闢出一條路來,好讓車子能夠真正『移』出來

 

 這工作,小鏟子就派不上用場,只有大鏟子可以就人於水火了。不但要將堵住車子前後的冰雪剷除,有時遇上結得堅實的冰,還得要使勁兒先把冰銼鬆,才能用鏟子鏟。再來就是清除車輪四周的冰雪,讓輪子真正重見天日,所謂『說的容易,做的困難』,有經驗的人都知道,要想完全鏟清積雪,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人力最多做到讓車子可以『試著』開出來的地步,剩下的,就看工業革命之後機器所能發揮的力量了。

 

 只是,這也不是一件輕鬆的工作。

 

 因為車輪很容易卡在雪上,必須要加足油門,還不時要前後左右移動方向盤來增加摩擦力,一方面還得要小心,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車子可能在高速催動之下掙扎脫困,如果一個反應不過來,就是直接撞上前面或後面的車子。這項步驟,四月至今沒有膽量敢於親自嘗試,總是假借旁人之手、之膽,在一旁看得心驚膽顫、心跳加速。等到好不容易成功,那種感覺真叫『如釋重負』。

 

 移車的最後一個步驟,當然是在車子移出原本的車位之後,找尋下一個車位,並且停進去了。在冰雪上,『停進去』跟『開出來』常常有相似驚險的鏡頭,這中間的刺激與心路歷程,就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了。

 

 往事歷歷,每一年的冬天這種看似『美麗』的折磨總會一再重演。今年冬天因為是個『暖冬』,著實讓四月優哉游哉了好一陣子,直到這一場雪。在昨天那將近一個半小時的『移車』裡面,四月把不肯取消掃街的紐約市政府罵了個夠,我怎麼也不明白在這樣的『冰雪』之下,這街是要如何掃?既然掃不了街,為什麼還要大家付出這樣的代價去『移車』?結果,好不容易雪也鏟了、路也闢了、車也移了,今天卻看見新聞說,市長向大家道歉,並公告這兩天因為無法移車而被開罰單的車主,一率免責。四月真是氣得頭上冒煙,從窗戶望見草上厚厚的一層白雪,是的,白雪覆地的景色美麗極了,如果它背後的現實不是那麼叫人氣得跳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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